如果不是因为何涛,这个时候,在奔波了那样的一天之后,晓冰绝对早已洗过澡上了床,在灯下听着音乐看着书,准备睡觉,或者干脆就已经睡着了。因为何涛,因为刚刚跟他分手,她根本不想睡。今天她不跟某个人谈一谈他,别想睡着。这个人当然不能是妈妈,她可不愿意自己身边有一双窥测的眼睛。不可否认妈妈是知趣的,但与不知趣的相比,妈妈不过是行为方式上的区别。本质上,所有的妈妈都一样,不管是有文化的还是没有文化的。她想到了王纯。回到家,晓冰点个卯似地跟妈妈说了一声:“看看王纯去。”转身又下了楼。
晓冰身上脸上到处粘糊糊的,带着一天的汗水灰尘,一步两个台阶地上了三楼,不假思索地就敲门。开门的是个小老头。晓冰后退一步仰脖看了看门牌号码。
“是找王纯吗?”老乔和气地问眼前这个气喘吁吁的女孩儿。
晓冰恍然想起王纯跟她说过她跟人合住一个单元,赶忙点点头。
“王纯!来人了!”老乔吆喝完就进了屋。
王纯应声出来。她一见来人,喜出望外:“晓冰!……来来来!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!”她说着,拥着晓冰进了屋。
晓冰看到了站在屋内灯光下的钟锐:“姐夫!”
王纯好像没有听清,“什么?”她说,其实不是“说”,只是嘴唇的一下翕动。
钟锐笑笑:“晓冰,来看看好朋友?”
王纯把脸转向钟锐,看着他,目光像看一个奇怪的陌生人。
“你们俩……认识啊?”晓冰说。
“岂止是认识。她以前也是正中的,就因为替我打抱不平,才跟方向平闹翻的。”钟锐说。
“是嘛!那你可得好好感谢人家。”晓冰说,说着还冲王纯挤挤眼睛一笑。
“我这不是看她来了?”钟锐也看着王纯笑笑。
王纯看看这个,看看那个,谁说话看谁,脖子左扭右扭,如同看打乒乓球。这让她觉着头晕,晕得厉害,像蹲久了猛地站起似的。她站不住了,只想重新再蹲下,或者坐下。她控制住自己,不让动作过于突兀,尽量自然地手扶住桌子,慢慢、慢地坐到床上。她终于坐下了,长长地吐了口气。
尽管小心着,她还是惊动了那两个人。他们看到了她突然冒出的满脸细汗、灰白的嘴唇和恍惚的眼神。“王纯!”情急之下,钟锐一下子扑过去,用手扶住了她冰凉的肩,但他马上自觉自己失态了。他收回手,缓了口气:“你怎么了?”
晓冰自以为明白地推开钟锐,同时向他使了个眼色叫他不要再问。她扶住王纯,“躺下吧王纯。你看你,叫你在我家多住几天你就是不肯。”
王纯就势躺下,闭上眼睛。她无法再直面晓冰。
“要不还回我家吧,你自己在这,要什么没什么怎么行?正好我姐夫也在这儿,咱们一块,打个车。好不好?”王纯摇摇头。晓冰伏下身子,把嘴凑到她的耳边,小声道:“要不要我帮你给他打个电话叫他来一下?”她态度认真,毫无揶揄之意。
如果真有所谓“心碎”的话,那么此刻的王纯便是。
见王纯总是不回答,晓冰决定代她决定:“姐夫,你先下去拦辆车,让他开到楼门口。我们收拾一下就下去。……”
“你们回去晓冰,我就是累了,想睡觉。”王纯开口了,声音不大,但很坚决。
晓冰看看钟锐,钟锐说:“你先走,我留这观察一下,如果不行就送医院。”
晓冰刚要向外走,王纯一声尖叫,“晓冰!”把晓冰吓了一大跳。
“什么?”她走回来问。王纯不看钟锐,对晓冰说:“你和你姐夫一起走,天那么晚了。……我想睡觉,现在。”
“那好,再见。”钟锐说。
湖面上浮着一个月亮,月亮向周围辐射出一片白金的光泽,静静地发散着权威的、逼人的美。这时,一个小小的圆圆的黑影跃然出现,在其间时起时伏,紧跟着又是一个黑影跃入,更加生动而富于韵律,月亮顿时化作了一片闪烁的碎银。两个黑影逐渐拉近,拉近,融到一起———何涛抓住了先游出很远的晓冰。月华沐浴着女孩儿,给那湿漉漉的脸蛋、脖颈、双肩、前胸披上一层晶亮的银饰,宛如仙女……何涛心一抖,松开握在手中的细而富于弹性的手腕。晓冰不解地看着他,看到了一双严肃的眼睛,她收起了脸上的嬉笑。两人对视,相隔着一臂距离。月亮重又聚到了一起,他们立于月亮之中……
(六十二)